一话将闭,待温迟青讲到那‘张小姐’被张家暗地里请来的阴毒道士打得妖魂破灭之时,郑彧突然站了起身,佯装不忿。
“先生的故事未免太过不公,张家人狠毒贪财,却活得安逸富足,张家小姐和那狐大仙心怀善意,却俱都死于恶人之手,先生这样讲,是教我们都做恶人?”
他的语气之中似有怒气,茶馆里的听客本就听到了剜心之处,心痛又悲愤,受得他这一感染,也都起了怒意,纷纷觉得温迟青所讲的故事太过不公,恶人逍遥、善人反倒死于非命,便有人站起应和。
“没错!如此未免不公!你这样是教我们为恶!”
“对!这故事着实不如人意!听了倒觉得憋气!果真是令人后悔万分,还浪费我的银子!”
都说这世上,人是最容易受感染的动物,无论是什么情绪,大多被旁人牵着走。
此刻也是这样的情况,受郑彧那么一挑拨,茶客纷纷义愤填膺起来,嚷着让温迟青改改话本,或是退还银子,只有些茶客仍旧坐在位置上,神色犹豫却不言不语。
帘帐后的人影一时无话。
郑彧暗自冷笑,目光一顿不顿盯着帘上映出来的人影,一时之间,茶馆里鸦雀无声,众人只听得衣料悉悉索索,模糊之间见那先生缓缓抬袖执起案上的小小瓷杯饮了一口之后,这才温温柔柔的启声道:
“阁下说的是,我说的故事听着的确不公,但细细数来,这世上公正之事又有几桩?何况...阁下觉着公正之事并不一定公正,阁下觉得不公正的也可能是旁人觉得公正的,若你是那张家人,约莫就会觉得这张家小姐和狐妖死得正如你心意。”
郑彧被温迟青这绕口令一般的话绕的愣了一瞬,反应过来之时冷笑一声。
“先生善言,却俱是混淆耳目之语,在座的客人都晓得故事里的张小姐和狐大仙乃善者,如今你将他二人皆说死了,岂非不公?”
“哦?阁下说这样的话,听着竟并非不辨是非之人?却是我之前想岔了,只是...既是如此,为何偏要说我教人为恶?客人们皆有分辨是非的能力,我三言两语便能改了,那我还在这里当什么说书先生?早就去金陵街上立了幡,摆了摊子,当骗人钱财的妖道了。”
他说着,似是脾气极好的轻笑了一下,懒洋洋倚在椅背上用手指在桌上慢慢敲着。
一些本来就犹豫不决的茶客们听到这番话,也都站起来应和道:“没错,先生的故事说得引人入胜,虽听着是悲惨了些,却令人怅然回味,意犹未尽,我们也都有分辨是非之力,听着这故事只会更痛惜心善而不得善终之人,痛恨为恶之人罢了,哪里还会为恶?”
温迟青点点头,继续道:“况且,在下这故事还未说完,你又怎知那些张家的渣滓最终逍遥快活了?只是如今这样,在下倒是委屈得紧,也不必我再说下去了,懂的人自然能懂,愚昧之人只会觉得我是信口胡言的妖道,一言一语皆在引诱误导旁人干坏事...既是如此,在下这就退下了,往后我也不说书了,各位请自便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