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老爷子眸子眯紧,老目精光地看了男子一会儿。沉吟:“依你的意思是,现在景阳内部多出了第三只手?”
男子点点头,紧接着道:“依现在的形势来看,一定是这样。不仅是多出了一只手,而且那只手还很强大,否则不会斡旋起这么大的一股风浪,以至于少爷那么紧密计划,最后都失了掌控。我想这只手不是冲着少爷,就是冲着您来的。从现状看,估计已在景阳集团内部隐藏很久了,也是肆机瞅准了这一次,有备而来,沉重一击。”
苏老爷子静静听着,心中已有几分眉目。薄南风一直都是个有手段的人,那几个不安份的老股东这些年都被他看做是眼中钉肉中刺,平日紧紧压制,不至于大动干戈,就是等着有朝一日机会来了,彻底铲除。想来那几个老家伙的把柄是被他掌握了不少,所以才会导演这么一出戏适时出手。
只是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,竟有人居心叵测,也利用景阳这一次的动乱当机会开辟战场。已然占据了主导全局的地位。
苏老爷子见多识广,即便没有亲见,也能想到是怎样强大隐晦的一股力量。定然是冲着他来的,这些年江湖交恶无数,想致他于死地的冤家对头也该数不胜数。近不了他的身,就只能从景阳入手,多少人心知肚名那是他苏老爷子由黑转白的一个得利渠道。
只怕是蓄谋已久,想来那手法和薄南风内部倒戈的手法有几分相似。也是掌握了他们不少的罪证,如今公方如火如荼的查下来,肯定也是收到了别人递交的什么把柄。
喝了一口茶水,目光更加凝紧三分。隐隐感叹,真是风雨欲来之势啊。
男子有些坐立不安,问他:“老爷子,您说这事怎么办?我看彻查的力度不小,如果真查下来,您和少爷只怕……”
这样凶险的局面,后患不用说,自然个个都是了然于心。
苏老爷子缓缓抿压茶杯中正煮到火候的工夫茶,半晌没有说话。
男子沉默地坐在一旁等候,一时间厅内静然,只有钟表“滴答”不停的响动,均匀而连贯,却仿佛是惊心动魄。
良久,苏老爷子抬起眸子,不轻不重,已然是做了取舍决断。
就那样轻描淡写:“推个人出去顶罪。”
男子跟随苏老爷子多年,这种事早已不是做了一次两次,数不胜数,自然只见个苗头就能心领神会。
神思凝重地吐出:“您是说把少爷推出去顶罪?!”
苏老爷子慢慢的搓捏着杯沿,没有说话。老目仍旧苍茫而色重,微微抬头,厅内光色绮丽,照进眸中,仍旧如一缕晦暗阴霾,驱逐不去。
失去这么一个精心扶持培养的人的确惋惜,毕竟薄南风这样好的苗子许久不遇,可谓面面俱到,稍做点拔便能做到最好。几乎第一眼便被他看好,这些年是有心让他当继承人的。可是,再怎么堪称无二,跟自己的身家性命比起来,再惋惜也只有弃之。
坐等的时间太久了,如今又动了神思。彻底困倦起来。
“时间不早了,你也回去休息吧。”招来管家扶他上楼休息之前,看了男子一眼,淡淡道:“把事情安排一下,在公方查到我们这里之前每一个环节都交代好,矛头该指向哪里,该不用我说了吧。”
男子已经站起来扶住他,不住点头:“老爷子,您放心吧。保证万无一失,所有人证物证都会指向少爷一人,不会跟您扯上半点儿关系。”转而一想,又说:“估计少爷一洞察,不会平白无故干干承受,一定会离开的吧?”
苏老子闭了一下眼睛,摇了摇头:“不会,他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完。他大把的精力谋划的,不过就是那么一件事。他的性情我太了解,爱分明,恨亦分明。在他的心愿达成之前,他不会离开的……”
那就是个铤而走险的年轻人,有的是耐心和魄力,不怕冒险。所以哪一时跟他结了怨,也是真真的不幸。天涯海角,沧海桑田,也不法幸免的祸患。
苏老爷子一副静心而安然的样子,满意的点点头,由下人掺扶着上楼。
“江南……江南……”
江南是被蓦然响彻的声音吓醒的,一个激灵睁开眼。室中很暗,只有淡淡的床头灯,看着也不甚明快。
确定是薄南风发出的声音,他在手边睡得极不安稳,身体不自知地隐隐抽搐。抓住她一只手臂很用力,像是毙命的人抓住一根浮木,紧紧的,像要把她的骨头掐断。
“南风,你怎么了?”
江南猛然起身开了灯,看他仍旧睡着,却明显是做了噩梦,深陷梦魇无法自拔。
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,把半长不短的额发头打湿了。江南轻轻的把他晃醒。
“南风,南风……醒来了,不怕……南风……”
薄南风被她唤醒,慢慢睁开眼睛,身体渐渐安稳下来不再剧烈颤抖。眼中的惊恐却依旧浓重,回不过神,就那种万分恍惚的模样,像是分不清今夕何夕。眼瞳缩紧,定定的看着江南,那一张脸在他看来不知是陌生还是熟悉,依或寻觅已久。于是再看到,就是这种持久不下的惘然若失。
嘴角过份的抿紧,紧成一条线,一直看了良久,才像渐渐缓过神来,思绪渐渐归位,知道身在哪里,这一生这一刹的角色是如何定位。
她在他的床上,是他的老婆,名唤江南。
想起睡梦中就是这样以为她的,呼出她名字的时候也是这么想。而不是其他任何,不是那个雷厉风行,法庭上伶牙俐齿的江律师。仿似站在与他遥遥相望的彼岸上……
江南已经伸手帮他擦干额头上的汗,一只手轻轻的拍着他的手臂。
“南风,不要害怕,你做恶梦了,没事了……”
薄南风喉结动了动,一伸手蓦然把她按到怀里,手臂环紧,死死地将她压制在自己的胸膛上。
良久,只轻轻的唤了句:“江南……”
抱了很长时间,再没有说其他别的。
江南以为他睡着了,抬起头看,发现他依旧睁着眼静静的望着天花板愣神。
担心他,忍不住问:“到底怎么了?你梦到什么了?”
觉得他心神不宁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厉害。
薄南风终于有了点儿反应,手掌缓缓抚摸她的背。
“没有梦到什么,就是太累了。”
江南知道他很辛苦,出来玩本来就很累,一直是他开车,下了车又不停奔走四处乱逛,哪天晚上都是到了夜深才回到酒店住下。
哄他:“那就快睡吧,明天早上我们不用那么早起床,你多睡一会儿,回去的时候我开车。”
薄南风仍旧没有放开她,只是说:“江南,如果有来世,你一定不会再想遇到我。”
江南怔了下,抬头看他:“怎么了?为什么这样说?”
灯光下薄南风一双眼晶晶亮,像要笑出一个痕迹,微微的弯了眼角,又很不是那么个意思。许是觉得太累了,连一个表情都无能为力。
江南还在那里等着答案,他也不知要怎么说下去。只道:“傻了吧,逗你玩也当真。做人太辛苦,下一辈子我不做人,你也愿意跟着我?”
江南问他:“那你下一辈子想做什么?”
薄南风淡淡地钩起唇角,似笑非笑:“做狼,你那么明净的人,善恶终有报,估计来生还会做人的,但我肯定不行。一定会被打进畜生的轮回里,那样我就做狼。”
江南笑了笑,手臂缠在他的腰上揽紧,死心踏地枕在他的胸膛上。
然后说:“你要做狼,那我就做狈。”
薄南风皱了下眉头,跟着笑起来:“狼狈为奸。”
伸手触到她半面背都裸露在外面,将被子拉紧帮她盖好。
抱到臂弯里,给她枕舒服了:“快睡吧,一会儿天就亮了。”
江南“嗯”了声,躺在他的怀里很暖和,这一会儿却没了困意。薄南风已经关了灯,室中黑蒙蒙一片。江南睁着大眼睛,面对薄南风躺着,还是隐约看清他的轮廓,线条坚毅唯美,跟刻画出的一般。定有凌厉的笔峰,一笔笔勾勒而成。
情不自知的伸出手指触上去,沿着他的眉眼轮廓轻轻描画,觉得这世上能让人百看不厌的大抵就是人了,总是越看越顺眼,越看越喜欢。
薄南风眼睛闭的很好,无论她怎么动,一直很安静,像真的已经睡着了。
良久,突如其来的睁开眼眸,瞳光清亮凌厉,没有一丝睡意,带着点点笑,一伸手攥紧她的。
“怎么那么不老实?发现我秀色可餐了?嗯?”
按在她腰上的手恶意地捏了捏,江南怕痒,忍不住笑起来。
告诉他:“你别闹,痒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