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宋靖康元年(1126年)闰十一月初九。
日值岁破,大事不宜。
来自北方的冷锋,预定了一场弥天风雪。
夜色下的汴梁,家家熄灯闭户。
灯火璀璨的御街、壮观的州桥、巍峨的明月楼、银河倒坠的汴河、通宵歌舞的丰乐楼、丰亨豫大的繁荣已成昔日幻象,只存在于东京人的梦中。这座拥有一百万人口的伟大城市,遭遇了一场兵戈灾祸。
城墙上巡夜的兵卒比往日紧张许多,阴影里仿佛隐藏着看不见的魔怪,猫狗的鸣叫,窸窣的风声都让他们害怕地握紧手中火把。谁都知道,真正的危险不在城内,而在城外。可他们尽量都不往外看,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直面深渊的勇气。
他们不会知道,城外的金军大营中,敌人十几万大军的统帅陷入了迷茫。
中军大帐内,专供宋朝皇室的上等贡炭在熟铜火炉里燃烧,将冬日寒意拒之门外;十几名只披着寸缕轻纱的美貌女子正翩翩起舞;一名美妇在角落轻弹琵琶演奏靡靡之音;但此刻的完颜宗望对她们没有一点兴趣。他坐在羊皮软榻上,心不在焉地思考着,回忆着。
自灭辽后,金国把侵掠目标转向了大宋。第一次南下却未获全功。
当时,完颜宗翰的西路军被挡在太原城下,数月难以攻拔。而他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却势如破竹。数十万宋军一触即溃,他节节胜利,几乎未遭抵抗就渡过了黄河。宋徽宗在一片混乱中,将皇位传给儿子赵桓(钦宗)后南逃,于是有了靖康年号。
新君主政,李纲上台主持东京防务。这个人很厉害,让宗望屡屡攻城不克,碰得头破血流。更糟的是大宋各地勤王兵马陆续来援,名将种师道也率大宋西军抵达。
金兵总计不过六万,且出征日久,孤悬敌境,已是师老兵疲,宗望不得不撤军北返。但在临走之前,他仍威逼钦宗割让了太原、河间、中山三镇。
第一次汴梁围城结束,他本以为短期再无灭宋机会。不料宋朝徽钦二帝内讧,党争不断、文武不和,朝廷上下人心离散。而名将种师道被气死,主战派李纲被踢出东京,勤王兵马被遣散、黄河南岸没有驻军,种种好消息传来,宗望不能不动心!
靖康元年八月,时隔十个月,金军二次南征。
宗望依然担任主帅,宗翰为副,分东西两路进兵。
这一回,宗翰终于攻陷了被围困两百五十天的太原。此后他攻城掠地,连下隆德府、渡盟津、西京、永安军、郑州、泽州,觊觎起夺取汴梁的首功。
但已经攻破真定的宗望还是略胜一筹,他连克临河县、大名县、德清军、开德府、怀州,抢在宗瀚之前,进抵东京城下。
但他没想到,大宋朝廷已经决议求和。
“我还没打,你怎么就跪了?”宗望心里难免失望。
宋廷当政的主和派唐恪、耿南仲等人与掌枢密院事聂昌沆瀣一气,居然发文阻止各路勤王之兵,嫌其消耗粮草,京城供给不起;而且——讲和要诚心诚意,大军在侧哪显诚心。
宗望听说这消息,简直要笑疯了。
当宋钦宗发现全城只剩七万禁军,而外地勤王兵马不见影踪,来自河东、河北的两路金军十几万人在汴梁城下胜利会师,终于明白亡国在即!他猛然醒悟,赶紧罢黜主和奸臣,换上主战的何栗当宰相。
宗望不知道何栗能有什么防守妙策,但他知道,形势一片大好的金军遇到麻烦了!
自两路大军会师,事情就开始不对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