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兵们对视了一眼,最后还是决定服从整个马尼拉、也许是整个东南亚最英勇、或者说最疯狂的西班牙军官的命令。当他们解开镣铐的时候,席尔瓦傲慢的用塔加洛语(当地土著语言)对那个酋长说:“野蛮人,我最好的朋友卡西利亚斯被你杀了,无论是作为一名贵族还是作为一名战友,我都义务为他向你复仇。不过作为一名基督徒和卡斯蒂利亚贵族,我不会剥夺你自卫的权利,向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下手,哪怕你是一头不信基督的狗,你可以选择这屋子里的任何一种武器与我交战!“
酋长沉默了一会,用夹杂着塔加洛语词汇的西班牙语回答道:“我信仰我的父辈信仰的神灵,正如你信仰你的父辈信仰的神灵一样。至于你说的基督徒不会向手无寸铁的人下手,那些死于你们西班牙人刀剑之下的妇女和儿童是怎么回事呢?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给我重新拿起武器的机会,没有人能够永生不死,但勇士的灵魂将升上天堂,与祖先们一起痛饮美酒!“
席尔瓦冷哼了一声,用夹杂着仇恨与钦佩的目光看了看眼前的敌人,拿起放在祭坛旁的武器,他的右手手持一柄佩剑,桃型的护手将他的右手保护的很好,狭长的钢制剑刃泛出蓝光,骨质的剑柄上用优质的小牛皮包裹,干燥而又吸汗,他的左手拿着一柄带着碗状护手的匕首,这种长短剑的搭配在当时的西班牙武士中很常见,看上去两柄剑有些单薄,但这是一种假象,锁帷子与皮甲在它们的剑锋下比厚纸板强的有限,即使是板甲。也可以从缝隙刺入,在一个熟练的剑士手中,这将是极为致命的武器。
酋长看了看席尔瓦。一步一拖的走到武器架旁,拿起武器架上的一柄弯曲如蛇的长剑。在手中舞动了两下,仿佛在熟悉武器的特性。席尔瓦站在一旁冷眼旁观。突然那酋长抬头对席尔瓦笑了笑,手腕轻轻一抖,一旁的侍童眼前仿佛闪过一道剑光,片刻之后他身旁墙上灯台的一根蜡烛突然断成两截,屋内顿时暗了下来。那酋长看了席尔瓦一眼,目光所带的含义很清楚:“你还要与我交手吗?“
“席尔瓦先生!”侍卫桑多尖叫道,方才近在咫尺的蜡烛被斩断。可他丝毫都没有感觉,如果那酋长瞄准的目标不是蜡烛而是自己的脖子,恐怕直到脑袋落地他才会察觉,一想到这,他就觉得自己大腿内侧一股热流涌了出来。
席尔瓦没有理会,只是将双手的武器轻击了一下,微微下蹲,向对手做了个开始的手势。那酋长脸上闪过一丝异色,上前一步,席尔瓦向后退了一步。酋长又上前一步,席尔瓦又向后退了一步,两人之间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绳索。酋长又向前迈开一步。正当他前脚将落未落的时候,席尔瓦大喝一声,整个人宛如一头灵猫,闪电般一剑向对手的大腿刺去。原来这席尔瓦不但剑术过人,而且身经百战,经验丰富无比,方才已经看出对手步伐有些问题,可能是腿脚有伤,所以他并没有像通常那样攻击对手的胸腹与头部。而是向大腿下手,对方腿脚有伤。无论是避让还是俯身保护下三路都很困难,只要让席尔瓦借机近了身。就凭他左手的匕首,定然能取对方的性命。
可是那酋长并未如席尔瓦预料的避让或者拔刀抵挡,只是站在那儿不动,倒像是被动挨打一般。席尔瓦的心头突然有种危险的感觉,下意识的将左手的碗状护手的匕首向斜上方一挡,几乎是同时,他听到一声响,左手被一股巨大的力量,他赶忙顺着势头向右一滚,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左手已经虎口崩裂,那柄匕首的碗状护手上深深的一条刀痕,原来方才对手向自己脖子斩了一刀,若非自己福至心灵的伸手一挡,只怕自己现在身首异处了。桑多见状,赶忙对一个卫兵低声说了几句,那卫兵点了点头,快步向外跑去。
那酋长一招得利,并没有继续追击,而是提着那柄蛇形长剑,冷冷的看着席尔瓦。席尔瓦咬了咬牙,爬了起来。接下来他出手就谨慎多了,那酋长虽然腿脚移动不方便,但那柄蛇形怪剑倒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,不但出手毫无声息,而且轨迹难以琢磨,时常剑到临头都没有知觉,若非对方脚上有伤移动不方便,只怕席尔瓦早就着了道儿,到了此时他终于明白好友卡西利亚斯剑术过人,为何也死在他手上,他虽然复仇之念越炽,可也不禁对眼前的对手生出一股钦佩之意。
一旁观战的侍童桑多眼见得形势越发对席尔瓦不利,而前去搬救兵的那个哨兵却迟迟未归,心中越发焦急,他拔出腰间的匕首,朝身旁的另外一名卫兵使了个眼色,那卫兵会意的点了点头,提起长戟突然从背后向那酋长刺去。那酋长好似背上生了一双眼睛,侧转身子已经避开了长戟,将其夹在腋下,顺势右臂一伸,手中剑柄末端配重的灌铅圆球就狠狠的砸在了对手脸上,那卫兵闷哼一声便昏死过去,侍童桑多刚想动手,就看到那卫兵惨状,吓得尖叫了一声,向后退了几步,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。
桑多正惊骇间,突然看到那酋长黝黑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,接着便看到半截剑锋透胸而出,那酋长伸手捂住自己的伤处,膝盖一软,翻身倒地。原来那哨兵从背后突袭时,席尔瓦也正好朝对手胸口刺了一剑,那酋长拨开这一剑顺手结果了背后安袭的卫兵,却没想到席尔瓦这一刺却只是半招,前面的长剑不过是诱招,接下来的左手匕首才是杀手,正好刺了个透心凉。
桑多欢呼了一声,上前讨好的从地上的酋长身上拔出匕首,双手献给席尔瓦,刚想说两句祝贺的话,却看到对方脸色铁青。显然是怒到了极点,祝贺的话到了嘴边又眼回去了。
席尔瓦走到酋长身旁,鲜血正从对手捂住伤口的指缝中涌出。本来黝黑的脸庞正在迅速变得苍白,显然。死神的双翼正在盖住这个男人的双眼。终于,他叹了口气,蹲下身体,伸手握住对方的右手,低声道:“向伟大的主忏悔吧,不然你的灵魂会落入地狱的!”
“不!”酋长艰难的摇了摇头,但语气十分坚定,他的眼睛看着席尔瓦身后的天空。脸上泛起一丝笑意,从席尔瓦手中抽出右手向前探去,仿佛那儿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他:“祖先的英灵呀,你们来迎接我了吗?“突然,一股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,身体抽搐了两下,眼睛里失去了神采。
“该死的异教徒,愿你落入火狱之中,别西卜(基督教中魔王的称号)撕裂你的肉体,让你的痛苦永无止境!“桑多指着地上的尸体。恶毒的诅咒着!”
“闭嘴!”席尔瓦愤怒的打断了侍童的诅咒,他恶狠狠的盯着对方,正想说些什么。门外的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随即一个卫兵出现在门口。他看了看屋内的情况,叹了口气道:“看来我还是来晚了,席尔瓦少校,总督大人让您去见他,马上!”
胡安.德萨尔塞多总督站在窗边,静静的看着脚下帕西河,这条河流就好像一条缎带,环绕着小半个马尼拉城。这座星状的巨大城堡就是西班牙帝国在东南亚总督区的心脏。每天傍晚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,这个在白山之战(1621年蒂利伯爵指挥天主教联军击败了信仰新教的波西米亚国王)失去了一条腿的老兵就喜欢静静的站在那儿。看着帕西河和即将落入地平线的太阳,回忆着自己的青年时代。
砰砰!几下沉重的敲门声将年迈的总督从回忆中惊醒了过来。他转过身来,满是伤痕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伤感的神情,但当他一瘸一拐的回到厚重的红木桌后坐下,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威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