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回大人,民女杭州府富阳县朱氏。”
方晋瑞点了点头,忽而站起身来朗声道:“堂下朱氏,乃是我与罗纵横、赵云海、曲昊、宋宝山以及常国俊和顾娘子夫妇的弟子。”
一听方晋瑞提起的这六个人,大堂上稍有见识的便都震惊了。着实是因这些人都小有名气,一个小女子,竟能同时与包括方晋瑞在内的七个人学习,究竟是什么来头。
就连梢间屏风后的皇帝闻言,都禁不住发出“哦?”的一声,引的众人都看向了屏风。
方晋瑞续道:“不管怎样,朱氏是我的弟子,从我这里以及其他六位先生处的评价,此女不论是学问还是人品上都是可以信任的。我在这里可以为她做担保,她的话是可信的。
“但是,他毕竟是我的弟子,为了避嫌,询问此女便交给四位大人了。”
方晋瑞说着便冲着身边三法司来的官员和顺天府尹拱了拱手,随即竟负手走到了一旁站立,打定主意不肯发话了。
顺天府尹曹德秋撇了撇嘴。
早查出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了,本想着当堂揭发开来,告方晋瑞个包庇之罪,没想到他竟自己先说了出来。
不过方晋瑞不询问更好!
曹德秋便轻笑了一声:“方大人高风亮节。既然如此,我们几人少不得要仔细询问了。”
说着便抓过惊堂木,使劲的往桌上一拍。
“朱氏!方才你说,你能证明沈修撰所言是假话,你凭什么如此笃定?”
“回大人。因为当日燕伯爷与沈修撰商议此事的时候,民女就在当场。”
燕绥低垂着头,双手渐渐紧握。
曹德秋哼了一声,“当日是何情况,还不速速说来!”
“是。当日燕伯爷在集市上遭遇匪徒的事已经不是秘密,相信在座的各位大人都知情,燕伯爷受伤回府后,沈修撰因听说了集市上燕伯爷遇上了危险,便急忙来了伯府探望。燕伯爷就是那时与沈修撰商议此事的。”
“哦?”
曹德秋站起身,摊开手对身旁的几位大人道:“诸位听听,可听清楚了,不是本官听错吧?此女说,是集市上有人胡乱行凶那天。”
其余三位副审官和姜阁老带来的几位都点头。
曹德秋忽然拔高了声音。
“本官若没记错,当日事发时是在下午,五城兵马司的人询问过燕澜清,一切妥当后,他回府的时间应该已是晚上。
“那么本官请问你,你一个女子,大晚上的,你在燕澜清家做什么?
“燕澜清为什么要与姜小姐退婚?退婚之事是不是与你有关!
“身为女子,天黑之后居然还留在男子府上,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廉耻?
“你这般德行有亏,毫无廉耻之人,说的话还能当做证词吗?
“来人!将朱氏给本官叉出去!”
曹德秋的话连珠炮一般,句句刀剑,恨不能将朱攸宁劈成碎块。根本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,就要再度让她闭口。
方晋瑞偏偏为了避嫌,说了不会亲自审问朱攸宁。
眼看着两旁的差役听命走向朱攸宁,不论是燕绥还是人群后的佛八爷,都不由得替她捏了一把冷汗。
就在差役走向朱攸宁时,朱攸宁忽然轻笑一声,“我当时会在伯府,自然是因为大义!否则我一个女子,怎么会不顾闺誉在一个男人的家里?”
朱攸宁的话,听的杨阁老、姜阁老以及各位旁听的官员哄堂大笑。
曹德秋更是哈哈大笑,指着朱攸宁骂道:“你一个商人,还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,你会知道什么是大义?真是滑天下之大稽!你不但公堂之上信口雌黄,还好意思侮辱‘大义’二字?简直该死!你这种人,将你叉出公堂都是便宜了你,真该赏你一通水火棍,也算是肃清人世间!”
如此辱骂,当真是不给人留活路。大堂之外皂隶将里头的话传给围观百姓,百姓们都大笑起来,对着堂内跪着的朱攸宁指指点点起来。
姜阁老、杨阁老等人更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笑的停不下来。
方晋瑞面色平静,手心里却出了汗。
佛八爷更是眉头紧皱着,不断的盘着佛珠。
这时,就听梢间屏风后忽的传出一声仿佛忍笑忍的极为辛苦的咳嗽。
“好一个大义。朕也想听听,你孤男寡女大晚上的凑在一处,是做什么大义之事。”
圣上淡淡的一声,堂上的嘲笑声便弱了下去。
朱攸宁吸了吸鼻子,泪盈于睫,正义凛然道:“回圣上,当初民女来到京城,是受燕伯爷邀请,来京城吃喜酒的。作为生意上的伙伴,其实当初接到喜帖,对上京之事民女内心也十分犹豫。
“民女虽因商人身份,少不得要在外奔波,但民女从未做过有辱斯文之事,与燕伯爷即便是再好的生意伙伴,毕竟男女有别,民女着实不宜长途跋涉从杭州府赶到这里。
“但是另外一个原因,让民女不得不抛弃了这些原则,甚至冒着会被人诋毁名节的风险来到京城。”
朱攸宁说到此处,用袖口试了试眼角的泪,凄然道:“黄河水患,百姓流离失所,燕伯爷一直在致力于修整河堤,修桥铺路,为百姓重建家园。
“不论是修整河堤,还是当地百姓的衣食住行,再加上瘟疫的防治,百姓未来生活的出路等等,这一系列事做下来银钱耗费实在是太大了,燕伯爷虽是商人,可再怎么富有,经济能力也是有限的。”
一提修整河堤之事,一直受国库空虚烦扰的皇帝便不由重重的叹了口气,这一方面,他着实感同身受。
黄河下游的工程还在继续,他都可以想象银子就像填无底洞一样流水般的花。若非如此,他也不会决定以燕绥有生之年当地税收作为回报。
税收太少了,其实都不够填补燕绥所用的银子。
这也是皇帝看重燕绥的原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