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挽思被侍郎府的管事迎了进来,刚走过清新雅致的白玉长廊,迎面便走过来一个通身富贵的妇人,她一身水红色长裙,发上簪着三两枝赤金步摇,十指上戴的是一片金光灿灿,腕上还是一对金丝碧玉镯子,她双目细长,眼尾微微下搭,倒是有些狗眼看人低的味道。
她领着身后一溜儿的丫鬟,凝眉瞧着叶挽思,只见她清丽脱俗,月白色的襦裙荡起的涟漪仪态万千,她眉目清冷,自有一番威严气势,可不是皇帝册封的甄雅郡主么!
“哟,原来是郡主,妾身不知郡主驾临,还望你多多恕罪。”她笑眯眯的告罪,精光闪烁的眸子却滴溜溜的打量着她,身后的婢女亦是福身请安:“奴婢见过甄雅郡主。”
叶挽思淡淡一句:“起来吧。”
侍郎夫人暗道这郡主的消息还真是够灵通的,那死丫头今早才病倒,这才傍晚就过来了,难道真的像老爷说的那般,这郡主还真的是死丫头的闺中密友?那她瞒着不给请大夫的事情等会儿岂不是要暴露!
她急忙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,那丫鬟也是机灵,趁着叶挽思一个不注意,悄悄的就溜了。
侍郎夫人暗中满意,朝叶挽思笑道:“郡主大驾光临,还请偏厅用茶”
叶挽思将她的小动作收在眼里,脸色冷冰冰的,直接就道:“不用了,带路,本郡主要去看姚瑶。”
侍郎夫人一笑,现在去那大夫还没来,被你撞个正着那怎么行,她转念一想,颇为苦恼的说:“郡主既然与我那大小姐交好,可否帮妾身劝劝她。”
叶挽思知道她的小伎俩,却想弄明白让姚瑶难以启齿的事情,她就稍稍花些时间,看看她怎么说,她微微点头:“夫人请讲,若是本郡主能帮上忙的话。”
“郡主是大小姐的好友,你说话她自然是肯听的。”
她轻声叹息:“郡主也知道大小姐虚长你一岁吧,如今都快十六了,在京中也算是大姑娘,原先老爷事务繁忙,疏忽了她的婚事,如今她这个年纪是再也不能耽搁下去了。”
侍郎夫人极力的想在叶挽思面前表现出一副慈母的形象,可她双目闪烁,倒是像个精于算计的商贩。
叶挽思心里冷嗤,什么兵部侍郎的忽视,还不是面前这个老妇搞的小动作,暗地里苛待姚瑶不成,如今倒是摆在明面上来了,这老妇肯定是在暗中操纵姚瑶的婚事,惹得她心生郁结,这才病倒的。
果不其然,侍郎夫人又说道:“这次说亲的是高指挥使的大儿子,仪表堂堂,父亲还是个三品官,这可是再门当户对不过了,可这个死……不,大小姐却愣是说想再陪伴老爷几年,郡主你说,这都十六的姑娘家了,再过几年黄花菜都凉了,这老姑娘还有哪个想娶!”
她忧心忡忡的说着,一边是在拖延时间,一边却真的是想让叶挽思给姚瑶好好劝劝,这门亲事对她来说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,以她那卑贱的身份能当个三品大官的儿媳,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,虽说对方品行差了些,可这世上哪有不花心的男人,是女人就得认命。
感情这是在逼婚啊,叶挽思明白了事情的始末,只跟她点点头便转身走了,身后侍郎夫人还在殷切的说着:“那就麻烦郡主了,还请你好好说说大小姐,这门亲事真是郎才女貌,天作之合……”
叶挽思明白,姚瑶虽然是大小姐,可总归不讨兵部侍郎喜欢,侍郎夫人寻了这门亲事,他肯定只是稍稍衡量便一口应下了,又哪会管对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,而侍郎夫人只为将姚瑶这个软弱的嫡女除去,对方越是不堪她越是高兴,若不是为了过他那一关,只怕还会找些更不入流的男人。
而这个所谓的高指挥使的大儿子,便是凤京有名的花间浪子,早前还因为一桩逼良为娼的事差点进了大狱,后来估计是有人出面将他摆平了这件事,他却并无半点悔改之心,行事更是嚣张,进出那等青楼艳院几乎就像自己的府邸那般闲适寻常,虽然后院清净,可这样品性的男人配姚瑶这样胆小的闷葫芦,岂不是要她去送死么。
小桃见着她,连忙过来施了一礼:“见过郡主……”
叶挽思踏进院子,身后的灵玉担忧的问她:“你家小姐怎么了?这么浓一股药味儿,是得风寒了么?”
小桃蹙眉点头,打起秋香色的帘子,叹息道:“嗯,小姐自昨天夜里就发着热,我去央了夫人请大夫,她却百般推脱,直到刚才大夫才给小姐把了脉,正煎着药呢。”
叶挽思打量了一眼这古朴简单的内室,案头上的粉瓷花瓶成了这屋里的唯一色彩,瓶子里三两枝鲜艳的芍药也耷拉着脑袋,像躺在床上,双颊泛红的姚瑶一样无力。
若不是她一时起意来看她,这样烧下去还有命在?
小桃见她坐在床边的四方雕花木凳上,给她呈上一盏香片茶,有些忐忑的道:“郡主,恕奴婢无礼,您离着我家小姐这般近,会把病气过给您的。”
叶挽思撩着杯盖,轻抿了一口,淡淡道:“不碍事的。”
不一会儿,一个着浅蓝色棉衣的丫鬟端来一个褐色瓷碗,上头是热气腾腾飘着药味的汤汁,小桃见叶挽思不在意,便有些讪讪,她伸手接过丫鬟的药汤,靠近床沿,吹着气喂进昏睡的姚瑶嘴里。
或许是口中苦涩的汤汁让她不适,只见蹙紧了眉头,缓缓的睁开眼睛,看见不远处的叶挽思她双目愣怔,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:“我,不是在做梦吧?”
她声音沙哑,话落还有些轻咳,小桃帮她顺着气儿,连带着将药给她喝下。
叶挽思没好气的说:“你没做梦,可这昏睡的时间倒是不短。”
姚瑶脑袋十分晕沉,强撑着笑笑,却是带着些许苦涩:“对不起,我不是有意缺席的。”
“你都这样了,还是在府里歇息为好。”
姚瑶看着玉黄色的帐顶,只觉得心头被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,沉甸甸闷得她喘不过气来,眼眶酸涩,她只轻轻的一眨眼睛,便就这样落下泪来。
叶挽思缄默不语,她不能帮助她一辈子,任何事都要她自己学会承担才行,而如果她开口,她自然会帮忙,但事情的后果她也要想明白才是,她优雅的摆手,示意房里的人退下。
丫鬟们衣裙磨擦的窸窣之声悄悄响起,待房门被轻轻掩上,姚瑶的泪如泉涌般,再也止不住的落下:“……挽儿,如果……你有喜欢的人,却不能在一起,你会怎么办?”
“喜欢并不是你可以不顾一切的借口,你要明白,他并不适合你。”叶挽思近乎冷酷的说出这句话。
姚瑶绝望的哽咽,泣不成声:“那是一个只会玩弄女人的败类,我不想,挽儿,我真的不想……”
她语无伦次的说着,让人一头雾水,而叶挽思却知道她口中的败类是谁的,便是侍郎夫人口中仪表堂堂的高指挥使的儿子,她淡淡的说:“我知道这门亲事不适合你,但是他更不适合你,不要去追求你心中所谓的喜欢,你知道你无力应对你们往后的生活的,振作起来吧,你不一定非他不可,推了这一门亲事,东昌万千男人,你总会找到适合你的,只要夫妻契合自然会日久生情,想想我们的先祖们,都是这样过来的,你也可以的。”
姚瑶泪如雨下,叶挽思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刺进她的心口,让她痛不欲生:“不,我不在乎这些,只要能跟他在一起,我什么都愿意,我只想找一个真心对我好的男人,我不要那些荣华富贵,挽儿,你帮我好不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