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衣男子应了一声是,抓了章杏后领推着出去,章杏回头看石头。石头眼巴巴看着他,胸口急促起伏,显然担心之极。章杏冲他轻缓摇了摇头,随着黑衣男子出去。
又来到一院子里,屋里迎出来一个约莫三四十岁,脸上有疤的冷面女子。黑衣男子将章杏摔给她,说道:“将这丫头收拾干净了,带到孟爷那边去。”
那女子提了章杏进屋,屋里热水衣衫早备好了。章杏见这屋里无其他人,不等吴婆动手,自己脱了血衣,爬进了桶里。吴婆见她主动,也不用强,只束手站在一边看着。
数月不曾洗澡,乍一浸进热水里,浑身毛孔似乎都张开了。然而章杏却感觉不到任何舒爽,只麻木动作,将自己从上到下,每处都洗到。
满屋热气腾腾,旁边吴婆的脸都看不甚清楚了。这女人年岁不大,脸上有伤,却被人惯以婆称,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言,不知道是不是个哑巴。她呢?她日后会怎么样?会不会也变成这样?许是连这个都不如吧。他们这些孩子都是别人脚下的蝼蚁,生死由不得自己,别人一脚踏下,便能丢了命去。
那朱爷孟爷等一干大老爷费了这么事,准备拿他们当什么?想来决不是要白白好吃好喝供着他们的。
她想活着,她要活着,再艰难,她也要像个人样活下去。
章杏将整个人没进水里,呼吸再一次阻隔,心里倔强的喊叫越发大声,她不想死,她要活着,她要像个人样活下去。
吴婆见章杏久不出水,上前一把捞出来,皱着眉头恶狠狠盯着她。
混着水气的空气再次畅通无阻,章杏抹了一把脸上水,爬出了桶。许是泡得久了,她再无一丝气力,全由吴婆穿衣绞发。
吴婆见章杏似有些虚脱,端了一碗热水给她。章杏喝下,方才觉得有了些劲。跟着吴婆出去,回到先前屋里。石头等几个也都洗换完毕,俱低着头,茫然站住。石头见了章杏,脸上的焦急这才消失。章杏主动站在石头的旁边去。
吴婆将人领到后,躬身退出去。孟爷打量了章杏一眼,站起身来,说:“好了,走吧。”
几人跟在孟爷身后,章杏看了看前后的几个孩子,除了她与石头,另外四个中有两个她不知名字,剩下两个是熟面孔,一个是钱坤,一个是叶寰——章杏心中一愣,这叶寰年岁并不比她与石头大,身形也不见得多么壮实,居然还活到最后,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。
一行人出了屋,沿长廊行走,夜正沉,长廊两边灯火幽静,山中九月的夜风已是有了些微寒意,章杏正暗地留心周围环境,前面石头突然停了下来,她差点撞到了他的背。石头看了章杏一眼,伸手将她拉到了身后。
原来长廊那头有人过来,领路的孟爷连忙伸手示意他们站住,自己则匆匆过去。
章杏探头出去看。那头过来了一堆人,前头两人与众不同,一个身形欣长,灯火在他身后映照,脸面看不甚清楚,只一身锦衣华贵,腰间玉带莹光流转,瞧着气宇非凡。另一个陪同在这人身边,年岁也不大,约莫十七八岁样子,着一身藏青衣衫,面目俊秀,正笑语说话。除却这两人,余下人皆是一身黑衣短打,个个神情冷肃。
孟爷迎过去,弓腰低头道:“二公子,属下已经将挑出的人带过来了。”
那边的人停下了脚步,居中那位华服公子抬头看过来,章杏只觉得身上一冷,连忙低下头,缩到石头身后。
那二公子声调低缓,章杏只听了几个字眼,约莫是“……好……给欧阳先生……送去……”,二公子说完过来,章杏只觉得一股莫名压力逼到,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,缩在石头身后,一动不动,待到人走远了,方才敢抬起头。